第(2/3)页 怎么又来了? 胡濙苦笑:“陛下身体康健,必然能诞下龙嗣。” “你能保证?” 胡濙满脸苦涩。 他来,是为了弥合皇帝和百官心中的裂缝。 自然要满足皇帝的心思。 “老臣可保证陛下必能诞下龙嗣!”胡濙能说什么,敢说什么? 朱祁钰冷笑两声。 “老臣是医者,日日为陛下诊脉,知道陛下身体康健,体壮如牛,没有任何问题。” 胡濙捡好听话说。 “身体康健又有什么用?没儿子,就是朕的死穴。” “刚才皇太后一袭素衣,披头散发,来质疑朕。” 朱祁钰叹了口气:“老太傅,朕和你说句实话。” “这皇帝朕当够了,当大明的家,为天下人的生计操心,夙兴夜寐,早生华发。” “但没人理解朕,只会非议朕,辱骂朕,怨怼朕。” “朕累了,太累了。” 朱祁钰又闭上眼睛,充满疲惫。 “妇寺不得干政!此乃太祖祖训!” 胡濙掷地有声道:“哪怕圣母乃陛下嫡母,乃天下太后,但是,也不能坏了规矩,请陛下重罚孙氏!” 他旗帜鲜明地站在皇帝这边。 “嫡母也是母,朕不敢背负不孝的恶名!” 朱祁钰十分憋屈:“但孙氏,却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 “他家要什么,朕没给赏赐给他们?” “孙继宗只是会昌伯,但朕封他侯爵,赐下世券!” “您说他家配吗?” “战功真能和侯爵媲美吗?” “不就靠着皇太后嘛!” “朕这个做儿子的,仁至义尽。” “可孙绍宗是怎么报答朕的?” “他在宫内,却私通宫外。” “他要干什么?” “要谋朝篡位吗?” “老太傅,您说,朕不该处罚他吗?” “杀了他,是不是处罚得太轻了?” “哼!” “朕只是杀了他,尚未动孙氏呢,皇太后便坐不住了。” “朕是庶子承嗣大统,嫡母是朕的天,朕哪敢忤逆啊!” “现在天下就戳朕的脊梁骨!” “等朕百年后,太子继位,朕岂不被后世史书骂死啊!” “与其当得这么累,干脆退位让贤。” 朱祁钰不停叹息:“老太傅,这皇帝,朕真的当够了。” “远不如当郕王时痛快。” “真的。” 朱祁钰假惺惺地沾沾眼泪。 胡濙明白了,皇帝想处置孙氏,但又不想亲自开口,坏了亲戚之情,就让胡濙来背锅。 “明日老臣便请全体朝臣上书,严惩孙氏!还天下朗朗乾坤!”胡濙掷地有声。 “老太傅忧国忧民,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。” 朱祁钰叹了口气:“但孙氏……” “算了吧。” “到时候太后再闹起来,朕这个做儿子的,该怎么收场?” “算了算了!” 胡濙瞪大眼睛。 您的意思,让我们上书废了太后? 您可真敢想啊! 还不如您直接让太后暴毙,来得更痛快些。 但皇帝不会脏了自己的手。 “陛下,会昌侯一门,老臣必定给陛下一个说法!” 胡濙不断妥协。 因为文官得了便宜,皇帝正在气头上,把他惹怒了,掀了桌子,把那些暗中搞事的文官都杀了,到时候还不便宜了勋贵? 他现在是拿勋贵做人情,倒霉的是勋贵,跟文官有什么关系? 偏偏勋贵又是皇帝的基本盘,让皇帝自己难受去。 这也是个小坑。 “罢了,不提这事。” “朕不顾亲戚之情,以峻法处置了彭城伯、惠安伯满门,天下人必然骂朕刻薄寡恩。” “皇祖母在地下,是否也在骂朕这个不孝孙儿,太过无情了呢?” “这名声吧,朕可以不要,但不孝皇祖母的恶名,朕怕是担不起啊。” 朱祁钰幽幽道:“朕这法统来自于先帝,先帝来自于仁宗皇帝,你说说。朕该怎么收场?” 法统和名声。 这是皇帝坐着的龙椅四角中的两个角。 两角塌了,他这皇位就坐不稳。 “陛下,唐宗宋祖有好名声吗?” “但千百年过去,后人只记得他们的煌煌功业!” “汉高汉武,何尝又有好名声?” 胡濙坦然道:“名声又有何益?不过庸人自扰!” “太祖、太宗杀人如麻,现在可有人敢骂?” “陛下呀,您应该把心思放在功业上,放在朝政上,什么名声根本就不重要。” 可皇帝不点头,不允他起来。 说明没说到他的心坎儿里。 皇帝想让他接着说。 “名声是把双刃剑。” 胡濙咬牙道:“陛下有好名声时,做事束手束脚,不能全力施为,是要顾及名声的;” “如今陛下身背恶名,便无须顾及,随心行事便可。” “而陛下的法统,的确来自先帝,来自仁宗皇帝,但和张氏没有任何关系。” “若论亲疏远近,您才是先诚孝皇后亲孙。” “那孙氏享受了三代富贵,如今犯了大错,正是寿终正寝的时候!” “老臣愿联名上书陛下,请杀张氏满门!” 胡濙掷地有声。 为了消解皇帝的心结,他不惜一切。 朱祁钰眼睛一亮:“那朕要杀掉张瑾所有姻亲,可否?” “可!” 胡濙废话没有。 您想杀谁便杀谁!老臣一概遵命! “老太傅!朕有你,方能走到今日!朕方知岁月并不蹉跎啊!”朱祁钰一把抓住胡濙,将他扶起来。 算过关了! 胡濙额头上全是汗水,后背都被浸透了。 他真害怕,皇帝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暴君,带着大明去死。 “朕被张氏算计,被孙家欺负,皇太后又看朕的笑话。” “朕以为朕真的是孤家寡人。” 朱祁钰动情道:“却不想,朕的身边还有你这样的良臣良佐,朕知足了!” 这话的意思是,真要杀光张瑾亲属? 那打击面实在太大了! 大半个勋臣都要进去。 “若那些勋臣对陛下忠心,就应该杀妻证道,证明自己的忠心!”胡濙疯了。 为了弥合皇帝心中裂痕,连如此暴戾的话都说出来。 被起居郎记下来,他胡濙的名声也毁了。 会被史书记载成:昏君佞臣,天生一对。 杀妻证道? 朱祁钰被胡濙震到了:“老太傅,朕虽然有坏名声不假,但朕是个好人。” 您是好人? 您要不要脸啊! 胡濙目瞪口呆,您是真的想让勋臣杀妻证道? “罢了,杀人太多,显得朕过于刻薄寡恩。” 这话让胡濙松了口气。 不止要杀妻,还要杀子、杀夫,不知多少勋臣会被此事波及。 “等过段日子,找个由头,都打发去河套戍边吧,省着看着心烦。” 嘶! 胡濙倒吸冷气,您是真记仇啊。 看来张瑾是真把您骂急了。 当着皇帝面,骂人家没儿子,皇帝不杀个血流成河,都是千古仁君了。 “老臣遵旨!”胡濙可不敢忤逆。 “今日老太傅怎么一反常态,朕说什么便是什么呢?”朱祁钰纳闷。 “陛下乃承天洪运的皇帝,杀、放皆在一念之间,老臣不敢忤逆陛下!” “哈哈哈!”朱祁钰得意大笑。 朕是皇帝,没儿子,那也是皇帝! 正相谈甚欢的时候。 冯孝进来:“回皇爷,舒公公查到了生员作弊!” 朱祁钰眼睛一眯,伸手接过奏章。 看完后,递给胡濙。 “多亏了舒公公心细如发,这个胡信背后不会这么简单。” 胡濙心里卷起万丈波澜。 刚刚弥合了皇帝心中的裂痕,让皇帝恢复正常。 结果,文臣又亲手揭开伤疤,告诉皇帝,我们都是骗你的! 完了! 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。 这群傻子,还亲手将刀把子送到皇帝手上,让皇帝捅死文臣! 张瑾的事,背后没有文臣的推波助澜,傻子都不信。 皇帝心有万般愤怒,在多事之秋只能暂且忍耐。 胡濙又帮着皇帝顺气,终于让皇帝开怀。 结果,天送枕头,逼皇帝杀人。 “查!” 朱祁钰语气森然:“一查到底!” “不管是谁,只要牵扯了,统统诛族!” “涉事者,诛九族!” “交给东厂查办,冯孝,去传旨!” 这哪是查科考舞弊案啊。 这是查皇帝怀疑的所有文臣啊! 是谁安排了张玘,是谁让皇帝无子的流言甚嚣尘上的,又是谁口诛笔伐皇帝的? 都揪出来! 统统杀光! 这才是皇帝的深意。 “陛下不可!” 胡濙跪在地上,沉声道:“陛下,此事还需调查,先找到这个代瑛,再一步步查下去。” 朱祁钰挥手打断:“一步步查,最后只会不了了之。” “那个胡信,连续参加几次乡试,浙江主考会不知道?” “朕看啊,这胡信作弊案,是有组织有预谋的,这伙人多次作案。” “不知道有多少进士,是靠徇私舞弊上来的!” “甚至,上面还有保护伞,全都抓起来,打掉!杀光!” “老太傅,此事你无须插手。” “交给东厂,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。” 的确,能查出水落石出。 但文臣估计剩不了几个了! 文官集团,是靠同年、同乡联系起来的,逐渐形成了党派,进而形成集团,逐渐壮大。 皇帝要破了这同年之情,从根子上打破文官集团。 让文官只能变成皇帝的走狗。 而不是形成集团,和皇帝抗衡的势力。 “陛下,科举乃为国取才,当慎之又慎。”胡濙不同意,绝对不能同意。 让东厂去挖文臣的根子。 信不信,东厂能把天下文臣杀光! 到时候文臣无以为继,只能乖乖当狗。 杨士奇做的所有努力,都付诸东流,没个几十年,文官是发展不起来的。 哪怕和皇帝谈崩了,他也必须挽救这个局面。 “为国取才,哈哈哈!” 朱祁钰怪异大笑:“牢笼志士罢了,老太傅还真自欺欺人?” “朕之前就说过了,科举为国取才,也不是化育天下。” “而是用‘学而优则仕’的家国情怀,和高官厚禄的名利诱惑来收买天下文人。” “准确地讲,朕在驯服文人当狗。” “当朕的狗!” “诚然,碰到软弱可欺的君主,文臣会形成庞大的文官集团,骑在皇帝头上作威作福,操纵皇权。” “这方面你们熟……” “所以不消朕细说了吧,老太傅。” 没错。 科举就是牢笼志士而已。 胡濙脸色发白:“陛下不能只学权术,以帝王心术驾驭群臣,届时只会令群臣离心,大明崩溃!” 科举确实是猫腻。 但是,不能说出来。 文官是要面子的,文官为什么要和皇权抗争。 就是因为皇帝想驯服文官当狗! 文官不同意啊,寒窗十余载,谁甘心当皇帝的走狗? 所以,文官开始蛊惑皇帝,让皇帝荒废朝政,再一点点的,从皇帝手中窃取皇权,让皇帝变成傀儡。 这种斗争,无时无刻,不在开始。 也永远不会结束。 皇帝和官员,永远是对立的。 二者却也是统一的,在家国天下面前,他们又有统一的利益,不允许第三方势力掀桌子,推翻王朝。 所以矛盾。 “朕也不想亵渎志士的纯粹之心。” “所以朕让东厂去查!” “查个水落石出!” “把那些蝇营狗苟都查出来,清洗掉!” “朕讨厌那些蛀虫!” “朕希望大明变得纯粹,天下人变得纯粹!” 说白了,您想让天下人变成圣人。 那是不可能的,人心趋利,贪嗔痴永远萦绕心头,谁也没法彻底摒除,只要私心在,就永远不会一心为公。 “西魏名臣苏绰曾说,天下无不贪之官。贪,何所惧?” “所惧者不忠也。” “凡不忠者,必为异己,以罢贪官之名,排除异己,则内可安枕,外得民心,何乐而不为?” 第(2/3)页